我叫是伊春人,29岁,也是所谓“林三代”,姥姥姥爷过去都在林场工作、上山伐木。后来有了封山育林政策,禁止再采伐红松,经济结构也发生了转变。人们开始以林区的野生蘑菇、草药坚果等作为生计。
小时候和大人进到森林里采蘑菇、打山核桃,我采的蘑菇一概都是最漂亮又有毒的,都不能吃……这些都是童年的美好回忆。
今年五一,我和爱人结束了五年的杭州打工人生活,回到了伊春,并且在著名的景区金山鹿苑,自己搭建了一个小木屋,作为我们的新家,成本只用了十万元左右。
这不是一个主流的决定,因为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考上大学、走出林区、去大城市。在杭州,我们也一度想过要买房安定下来,看了好多楼盘,最后要定房子的时候,都被房贷吓退了。
去年,我被公司裁员,开始在家接单,做一些设计类的工作。这样的状态,好像在哪儿待着都一样,我就动了回伊春的念头。今年五一开始实践这个决定,一夜之间,把所有东西全寄了回来。
鹿苑是历史悠久的景点,有2.6万平方米,200多头鹿在这里生活。在和负责人沟通后,我们获准在这里建造我们的小木屋。
我们大学学的都是设计专业,但是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建房子的经验,一开始我们就简单在纸上画了个水彩的草图,连结构、尺寸都没有。后来花了两天时间在网上自学了建模软件,建了模型、标注了尺寸。我还拿给我的大学导师看过,他给了一些修改意见之后,我们就开工了。
大的结构只花了一周就拔地而起。但是从图纸落到现实中,一直有各种问题出现。比如到现实里我们才发现,伊春的冬天太阳高度角很低,室内日照的时间特别短,所以天窗的位置要从北移到南。
又比如因为年轻客气,难免还会遇到施工队偷工减料之类的情况。遇到过整扇墙面突然掉落,也遇到过电灯一开火花劈啪作响。这类小问题挺多,但现在想想都还好,因为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遇到困难都是想办法去解决就可以了。
现在在附近租了个小房子暂住,每天去给木屋刷油漆、自己做一些家具之类,花在上面的时间完全看心情而定,一点都不着急。我们本来也喜欢动手,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想做的事情,身心愉悦,比把我们绑在工位上,实现别人的想法和目标感觉要好得多。
现在每天都能看见小鹿们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,有些比较“社牛”的会直接来问人要吃的。我们在自己的小木屋上装了个专属于小鹿的零食盒子,每次来都会给小鹿带些好吃的。被小鹿信任和喜欢的时候,会有“自己真是个好人”的开心。
出门一走,不管在哪边都是山林,空气特别好。现在秋天到了,正是最好的时候,各种各样的颜色,每次看到都觉得惊喜,蓝天白云都是风景。晚上在草地上一坐,一抬头能看到银河从天上直接跨过去
比起在杭州,这里生活成本低了太多,100块可以买齐一周需要的菜蔬肉类。以前在杭州的房租是每个月4200元。现在我们住的这个小屋,房租每年4500元,还包取暖呢。
最近忙于盖房子,所以我们只在空闲的时间有限地接一些工作的单子,两个人每个月大概能收入个6000元左右,完全可以应付日常开销了,甚至都不需要特别俭省,我们爱打游戏、爱吃好吃的,现在仍然可以享受这一切。
以后还要做什么、有多少存款,我俩从来不考虑这个事儿。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再想烧眉毛的事情。总想着“如果怎么怎么样”,那好多事儿都做不了了。
我在杭州五年,每天996两点一线,听不明白上司的阴阳怪气,话里话外的总得反应好久。工作的时候特别焦虑,晚上失眠,因为kpi大把大把掉头发。回来以后吃得下睡得好,头发现在长得可好了,一个分杈都没有。
以前我和爱人在杭州的时候,工作日只能一早一晚碰个面,虽然住在一起,每天也不怎么真的能和对方相处。现在回来以后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天天都能腻在一起,手拉手去各处溜达。
我们今天正在做的事情,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设想过的。大学毕业后,我一直在快消品行业工作,每天对着Excel、PPT敲来敲去。
七八年里,差不多都是相同的工作内容,只要是醒着,就要和客户打一个又一个的电话。日积月累后,就想是不是可以停一停,跳出来,换一种生活。
我们当时是四五月份来看的地,在中山的南朗镇边山村,一眼看到这里的荷花池,在一片野草的衬托下特别美,当下就决定是它了。
一共租了两亩地,大概1300多平方米,一年是12,000块,从2022年租到2025年,租了三年。
这个费用相对于租地来说,是比较贵的,正常平均价格是一亩2000~3000块。但一亩如果要拿到低价格的话,你可能要一下子租个二三十亩,我们人力跟资金都有限,就从一个包租公手里划了两亩下来。
考虑到如果是在田地旁边租房,5~10年的租金加上装修投入会比较大,所以就尝试用集装箱,放在我们的田上。
它只有17平米,买的时候大概是7000多块钱,软装花了1万多。这就算我们的婚房了,日常我们的吃喝睡都在里面。
国内没有专业的施工团队来做家用集装箱,我们看了一些装修案例,但更多的是用来做商业用途,例如奶茶店、花店。就自己摸索着来,一点点改造。
先用送货的卡车,把集装箱一次性拖到附近停车场,然后用钢缆将箱子四角吊起,用吊臂把它放在底部的墩子上。集装箱朝向北方,这样可以避免西晒。
考虑到通风,我们开了三个窗户,其中最大的一扇窗户我们用了钢化玻璃,同时将它一分为二,这样刮台风的时候就不会担心它爆掉。从窗户望出去,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景色。
一开始住的时候,很不适应,心里会有一种落差。这里太小了,就是我们在城市家里的一个房间。在城市的家,晚上看出去是有万家灯火的,这边只能隐隐看到对面的农庄有几盏灯。
很多东西也不太方便,比如外卖在这是不可能的,快递需要骑电动车去镇上拿;下雨之后,如果你走出家,地完全踩不下去,非常黏,需要时不时地清理鞋子;没有网络电线G就每天封顶,超过了,第二天就没有网用。
在城市住的时候,你是不会想排水系统、电线要怎么拉,化粪池怎么接、排向哪里。装化粪池的时候,我们求助了村长,村长边帮我们挖坑,边给我们科普化粪池的原理,我们在坑里推化粪池的时候,还差点被周边的泥“活埋”。
更别提种地这件事了,我们刚来的时候,这里是一片大荒地。我们两个一点农作的经验都没有,开始一两个星期看不到任何成果,会觉得我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。
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——除野草。因为不想使用除草剂,选择了人手拔,出现了拔掉又疯长的情况,正确的应该是用火烧掉,或者确保它完全干燥。如果直接用手拔反而会帮助它扩散,变相帮它播种。
除完草,就该翻地和买苗了。好不容易菜苗种下去,又被跳甲啃得都是密密麻麻的洞。还有专门叮果实的针蜂、粉蝶。黄瓜,丝瓜是重灾区,如果没有及时给它们套个袋子,最后都无法存活。
我们没想到浇水也是个大学问,例如说,早上太阳还没升起,你可以浇第一次水,第二次要等到太阳下山才能浇,如果中午浇水就等于,用水蒸气来烫你的菜。开始我们不懂,中午的时候看见菜有点蔫了,就补一瓢水,结果越浇越死。
前段时间,我们在养鸡鸭鹅,结果鸭子不断地死。症状开始是腿软,后来某一只脚就瘸了,过个几天莫名就去天堂了。
我们的经验就是小时候在家里养宠物鸭,给它个盆,它就很健康。去问卖鸭子的人,他说:“你们都不把它放水里的吗,没死完已经算你们很幸运了。”
鸡舍旁边有一棵番石榴,有天晚上我们去喂鸡,突然间闻到一股很香的味儿,一转身发现树上结了两个番石榴,迫不及待地把它摘了,那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番石榴。
土豆丰收了,一整桶都装不满,我们当时摘的时候一直在尖叫,一边拔土豆,一边记录。摘完后就赶紧去洗、切,切完后去看它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,才知道紫色土豆里面并不是全黑的,还会有一些紫色的斑纹。
我们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地去适应这种生活。基建都搞差不多之后,我们每个月花费大概在2000块钱左右,主要花费一个是买苗,一个是三餐、水电的基础开支。
太阳照在铁皮箱上升温是很快的,一开门,箱子里就会有一股热浪朝你脸上扑过来,估计有四五十度,3月份开始空调就要开起来。
像夏天,我们是6点多起床,然后在田里工作,到9点多进到集装箱内。休息到下午4点左右,再出来翻翻土,赶赶鸡鸭鹅。
对我们来说,现在的种田生活更像一种实验,无论是好的、坏的,都是全新的人生体验。朋友说想见你,我们就会说你们要不就来我们这片田里坐坐,聊天不一定必须要去咖啡厅。
2022年,我们结婚,在成都西郊买下了这套房子。它位置僻静,地界已经属于崇州了,有150m⊃2;,上下两层。
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去设计、改造,甚至水管、电线都是自己学着装的。尽可能保留原始的毛胚结构,主要用软装来搭配。
家里几乎所有物件,包括电器,全是二手的旧物。上面那些时间的痕迹、手工的痕迹,那种美我觉得是没办法替代的,每一件都独一无二。
有很多是过去3年里开车在各地做创作,碰见不少老的村子拆迁,他们不要的东西被我们捡回来。也有一些自己老家留下的,或是在废品站、二手市场淘到的物件……去动脑筋让它们产生一些错位,不再是原来的用途,变得更有趣一些。
毛胚房里的展览,邀请中写道:“我们将每天住在水电不通的毛胚房中……我们一无所有,所以前来观展的你可自愿为我们携带一件物品,比如水、食物、蜡烛……
一进门马上能看到一面毛胚墙,上面写满了字。这个房子交房时间晚了大半年,一度感觉要烂尾,与其干着急、焦虑,我们想,不如就做场展览。
2021年末,我俩当时就住在水电不通的毛胚房里,办了一场摄影展,每个来的朋友就在墙上留言。就感觉我们每个人都好像被一个铁链给拴起来,你无法去挣脱,只能带着它生活。这面墙就原封不动保留下来,代表了我们的一些思考和态度。
客厅的壁炉,是在废铁收购站找到的一个大货车后桥。旁边放碳的篓子,其实是米斗。东北地区炖大鹅的锅盖,大小正好可以盖上壁炉口。
我奶奶用过的木箱,自己手工加了四个角,做了个小茶几。农村夯土、做土墙用的工具,我给立起来,可以当一个书架。
咖啡角,用的以前工人做模具的桌子。淘到的时候两个把手就不一样,他们其实是一种纯实用主义,有什么东西合适马上就用,反而出来的效果特别有意思。
餐区的桌子,也是一个老的木工桌。在遂宁一个小村子找到的,以前被工厂用来堆柴油、煤油的大铁箱子,有400斤重,非常扎实。就200块钱,没人要他们就拿去烧柴了。
藏区黑陶的酿酒器,我用绳子捆起来做吊灯。旁边的两张长椅,是我以前在成都郊区租房子,睡的床就是这两个长椅中间搭了块板子。
厨房,我父母那一代人给我的影响,觉得灶台一定要很结实,可以砍骨头,我就用钢筋混凝土做了一个。我跟我妈说,现在恐龙的骨头都可以砍得动。
旁边收纳厨具、调料的几根木条,是在云南金沙江边,有大量拆迁后废弃的木料被冲到岸边,我们俩大半夜就去捡,那基本就是我们最早开始收这些旧物。
一楼的洗手间,奶奶的嫁妆,我给切了装了个台下盆,尺寸刚好合适。旧木材市场不要的边角料,拿回来拼了一个门,我就想要上面被斧头劈过的那种感觉。
旁边放毛巾的,其实是一个床架,我自己就在这张床上出生的。我把它拆成了两个放毛巾的,和一个长的梯子放在二楼木屋里。
楼梯口,放着我2013、2014年最早进山的时候骑的摩托车。楼梯扶手都是自己买五金件装的,一个老的马鞍,扣在灯上。
二楼休息区的沙。